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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光雕刻的萝卜花

  袭人有多面性。

  一、不动声色的捆扎
  袭人和晴雯不同。
  晴雯是从一开始就被贾母当做好苗子,刻意植入宝玉生活的,预备将来陪宝玉终老。而袭人,因为她办事还算可靠,也被指派了过去,更像是贾母发现田畦有一处空缺,就随意补洒下的一颗种子,起初并不在意,等发现时已根深蒂固。
  她像一株不知名的藤蔓植物,不动声色地延伸,铺展,攀爬,占据,茂密的叶片间扶疏地开着白花,有幽香,必须凑得很近才能闻见,之后便令人吸毒般的欲罢不能。根须隐秘地扎进土地深处,丝丝缕缕牵牵绊绊地捆扎住了泥土,如果拔除,疼的一定先是泥土。
  那泥土便是宝玉的心。
  二 、掏心掏肺的爱
  对宝玉,她首先是在肉体上,再渐渐地到精神上,最后不知不觉嵌入他的生命……直至悉数占有。
  第六回,宝玉梦游完太虚幻境开了蒙,醒来后被她发现,而宝玉一直就喜爱她的柔媚娇俏,机缘凑巧,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便偷尝了禁果。 有过肌肤之亲的人,自然会在感情上比别人更近一层。跟晴雯相比,这件事上袭人的确占了先机。宝玉从此便对她另眼相看,而她伺候宝玉更加用心,并没有恃宠而骄。
  她比他大,比他懂事,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,体贴着他,包容着他。
  贾政一叫宝玉过去,袭人便在家坐卧不安,唯恐他受罚,一直“倚门立在那里”,一直要看到宝玉“平安回来”才作罢。
  大热的天,整个大观园里鸦雀无闻,大家都在午睡,怡红院房里的丫头们在床上睡得“横三竖四”,连院子里的两只仙鹤都在芭蕉下睡着了。只有袭人,坐在睡着了的宝玉床边守候,手边放着白犀塵,赶一种据说会“从纱眼里钻进来的小虫子”,怕叮了他。
  防他晚上睡觉贪凉晾了肚子,那么大的人了,她愣是要给他戴上肚兜,他不肯,她便花大功夫给他绣得鲜亮可爱,哄着他戴上。白绫红里的材料,鸳鸯戏莲的图案,红莲绿叶、五色鸳鸯绣得活灵活现,连宝钗看了都忍不住赞叹,禁不住手痒去绣上两针。
  他恼了,发了少爷脾气,一脚踢到她吐血,她的“争夸荣耀之心尽皆灰了”,也不肯埋怨他半句。
  她为他真是把心都掏出来了。
  特别是第九回,宝玉要上学了,一早起来,看到袭人正坐在他的床边发呆,他的文具早都收拾得妥妥帖帖了。宝玉以为袭人是怕冷清所以舍不得他走。袭人却很是知理地说:读书是好事,不读书怎么行?一辈子没出息。之后,袭人跟宝玉交代了一大通话:“但只一件: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,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.别和他们一处顽闹,碰见老爷不是顽的.虽说是奋志要强,那工课宁可少些,一则贪多嚼不烂,二则身子也要保重.这就是我的意思,你可要体谅.殷殷之情溢于言表:一面希望宝玉好好用功读书,另一面又不放心,怕宝玉累着。很是矛盾。
  书里写:“袭人说一句,宝玉应一句。”想象那情景,家常温馨得几乎令人落泪。
  袭人又交代了生活细节:大毛衣服我都给你包好了,学校里冷,不像家里老有人管你,你自己要记得穿上;脚炉手炉里的炭我也给你带上了,你让小厮们常添。那一帮懒家伙,你不说他们就不动,别把你冻坏了……唠唠叨叨千叮咛万嘱咐。这哪里是主仆,分明是是长姐和幼弟,慈母与独子。不就是去上学吗?一会儿还要回来呢!倒像是要走一年半载似的。仿佛能看到:宝玉走后,袭人一手扶门框,一手搭凉棚,含泪凝望依依不舍,一直到宝玉的背影看不见了为止……
  宝玉临走时,当然没忘了去跟黛玉辞行,那另是一种气氛:黛玉当窗对镜理妆,头都懒得回一下,脆生生地嘲谑道:“好,这一去,可定是‘蟾宫折桂’去了。我不能送你了。”这回可是宝玉唠叨个没完:好妹妹,你要等我放了学回来一块吃饭,你的胭脂膏子也等我回来给你调……半天才要走,这时黛玉把他叫住了,酸溜溜地刻薄道:你怎么不去和你宝姐姐辞个别啊?书里说:“宝玉笑而不答。”,这是一种只可意会的甜蜜,迥然于袭人那“令人落泪的温馨”。
  到了第十九回,袭人被母亲接回去喝年茶,早上走晚上就回来,不过一天的功夫,宝玉就等不得了,对茗烟说:“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,瞧他在家做什么呢?”一路骑着马就找到袭人家去了,唬了袭人一大跳:“你怎么跑来了?”宝玉笑着说自己“怪闷的,来瞧瞧你做什么呢?”袭人没敢让他多待,忙让哥哥把他送回了贾府。他一回来,马上就派人去接袭人回来。连袭人的母亲兄长都能看出:此时的他已经离不开她了。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。
  从贾母屋里“锯了嘴的葫芦”似的小丫头珍珠,到怡红院被宝玉更名为花袭人,拥有了这个曼妙的名字。这个女子,用 “润物细无声”的方式,她一步一步,稳扎稳打,不知不觉成了宝玉眼里最不可或缺的人。在暗香浮动间,将宝玉揽入了自己温暖的怀抱。
  三、她的醋意
  如果以为袭人只是单凭温柔就俘获了宝玉,那未免就把她看得太单纯了。“枉自温柔和顺,空云似桂如兰”,温柔和顺,似桂如兰,那些只是表象,她实则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女人。
  这怪不得她。出身自小门小户的女孩儿,从小被卖身为奴,在偌大的贾府里做小伏低,殷勤服侍,早早便体尝到生存的不易,因此对于自己好不容易打拼得来的东西,便格外看重珍惜,绞尽脑汁地要攥在手里。
  她要拿捏的头一个,自然是宝玉。
  哄着骗着,嗔着恼着,哭着劝着,用尽了各种办法,用无尽的耐心教导、引领,无非就是希望宝玉这个小男人能听她的话,快点成熟长大,早日成为她今生的依靠。
  从宝玉跑到她家看她那一次,她就知会了宝玉对她的感情。因此,她便虚设一计,谎称自己要赎身回家来试探宝玉,(其实她早跟家里说死也不回去了)宝玉一哭,她心里就十拿九稳了。用感情做筹码,拿离开相威胁,叫宝玉依她两三件事。宝玉慌忙说就是两三百件他也依。果然,她提了几条箴规,宝玉都一一答应,借机约束了宝玉。
  不想没过几天,就发生了一次“梳洗事件”:宝玉竟然赖在潇湘馆和湘云黛玉玩到很晚才回去,第二天一大早脸都不洗就又跑去了,那二位还没起床呢。宝玉干脆就地洗了脸,还让湘云给他梳了头。等袭人过来看时,一切都搞定了,她转身就回去了。花大姐姐生气了:给宝玉梳洗本是她的特权,怎能假手他人?
  正逢宝钗过来,明知故问宝兄弟去哪了,她含笑答道:“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的功夫!”醋劲十足 ,那笑想必也是酸溜溜的。接着,她掩饰道:姊妹们和气,也应当有个分寸,不能这么白天黑夜的在一起吧?这话深得宝钗之心,便开始坐下来,以聊天之名慢慢观察她。两个价值观相近又善于伪装的女子就此惺惺相惜,心照不宣地结为同盟。
  一会宝玉回来,见她脸色非常难看,便问她怎么动了真气?袭人冷笑道:“我那里敢动气!只是从今以后别进这屋子了。横竖有人服侍你,再别来支使我……”宝玉“深为骇异”,他弄不懂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,连忙劝慰,袭人却不买账,宝玉也生气了。袭人却并没因此让步,再次冷笑:“你也不用生气。从此后我只当哑子,再不说你一声了,如何?”宝玉气得说:我没见你说我,只见你生气了。袭人道:“你心里还不明白,还等我说你呢!”两人就此打了一场冷战。
  冷战期间,宝玉只叫四儿伺候,四儿见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,赶忙卖弄殷勤,把宝玉笼络得十分高兴,这又给袭人添了点堵,也为后来被撵埋下了祸根。第二天是宝玉主动求和,袭人仍然不依不饶,叫宝玉“睡醒了,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,再迟了就赶不上。”又冷笑着说宝玉“那边腻了过来,这边又有个什么‘四儿’‘五儿“服侍’……”。宝玉终于让步了,摔了根玉簪子起誓:“我再不听你说,就同这个一样。”袭人这才转怒为笑,开始给宝玉梳洗。这一折,她又赢了。
  都说黛玉好妒,貌似温顺的袭人姐姐才是真正的大醋坛子呢。更何况她又能软能硬,一手拿棒一手拿糖,既会辖制又有柔情,更会把握火候、见好就收,若论驭夫之术,黛玉望尘莫及。
  四、她的控制欲
  爱是自私的。
  自从袭人与宝玉在身体上彼此拥有之后,她便将宝玉视作自己的夫婿,对周围一切适龄女子都存着戒心。宝玉既然会同她越界,当然也有可能同别的女子越界。按她的逻辑:她跟宝玉不算越礼,别人就算。
  她要照看好宝玉,不能出了岔子。
  表面上朴素随和的她,再不会让其他任何女子轻易接近宝玉,怡红院里能和宝玉接近的,过来过去就只有麝月秋纹那几个旧人,都是她的心腹,她们把宝玉围得密不透风,还不忘伶牙利爪的打压新人。院子外头的,即使小时候就和她就交好的湘云也不行,心直口快的湘云曾说:“那会子咱们那么好,后来……把你派了二哥哥,我来了,你就不像先待我了。”这绝不是湘云胡说,是事实:袭人跟了宝玉后,对湘云就有了戒备,自然要疏远以减少她和宝玉相处的机会。
  至于宝玉最爱的黛玉,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?宝黛二人成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耳鬓厮磨,以她的人生经验推己及人,再这样发展下去,迟早要做出“不才之事”,真到了那一步,可怎么好?袭人姐姐都快愁死了。
  再者,黛玉的个性又很个色。虽说妻妾不同路,但是既然将来要在一个屋檐下共事一夫,谁愿意伺候个一房专宠、小性刻薄的正房奶奶?所以她言语间经常会流露出对黛玉的不满。相反,宝钗和她很对脾气,她便成为“拥钗抑黛”一派,对宝钗十分信任,把宝玉的衣服都交给宝钗做。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。
  等到三十二回“诉肺腑心迷活宝玉”,宝玉把她误当做黛玉诉说衷肠时,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把她吓得魂飞魄散。这种强烈的感情是她未曾经历也无法理解的,她只觉得太可怕,怕自己好不容易苦心经营来的局面失控,她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。
  于是,在宝玉挨打之后,她才对王夫人说:“论理,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。若老爷再不管,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。”这起头的第一句话,就引起了王夫人的高度重视。
  她远兜近转的说来说去,只求了一件事:让宝玉再搬出去住,其实就是分开宝玉和黛玉,理由是“君子防不然”。她说自己“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,又不好说与人,惟有灯知道罢了。”,这绝对是真心话。
  她自此又进一步,得到了王夫人的彻底信任:我的儿,我就把他交给你了。保全了他,就是保全了我,我自然不辜负了你。
  想来袭人从王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,一定是抬头望天,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。
  不久她就得到了二两银子的月例,成了敲定的花姨娘。晴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。
  黛玉和湘云听说了,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女,还特特跑来向她道喜。宝玉也喜不自禁:他是真心喜欢她的,愿意永远陷在她的温柔乡里。
  这个原本毫不起眼的丫头,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一点点顺势而为的心计,走到了半个主子的位置,不吭不哈实现了跨越式的转型。
  仅仅的一次告密不会成就她的上位,不可忽略了这些年来她的辛劳付出,那是有目共睹。李纨曾指着宝玉道:\"这一个小爷屋里要不是袭人,你们度量到个什么田地!”她被提拔后,连薛姨妈都说:“原该的,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,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,这个实在难得。” 可见她在大家眼里,是当之无愧的姨娘第一人选。人们常常会不服气身边人的进步,因为嫉妒,会对其身上的长处视而不见,却对人家的阴暗面大加渲染,其实吧,这世上谁的位子也不是白来的,能从芸芸众生中有一点点脱颖而出,自然有人家的过人之处。
  当然,她也有许多短板:大户人家讲究“妻贤妾美”,用纳妾的标准看,她不算太美;又不识字、爱唠叨、一根筋(跟谁眼里就只有谁)、还耍过心计在背地里暗算过人。
  五、她暗算过谁?
  当日晴雯被王善保家的暗算时,书里明说:“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,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。王夫人皆记在心中。”随后专门来怡红院,一气撵走了三个丫头:除晴雯外,还有芳官和四儿。
  表面上看,丫头们被撵,是怡红院之外的人进了谗言所致。
  切勿被瞒过。这之后,袭人同宝玉有过一段对话,这段对话非常经典,精彩性不亚于《沙家浜》里刁德一同阿庆嫂的“智斗”片段。
  宝玉送走王夫人回来,一路上心里犯嘀咕:“谁这样犯舌?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,如何就都说著了。”一面想一面进了屋子。这时候,映入他眼帘的是:“袭人在那里垂泪。”
  好戏开始上演,因为女主角已经扮上了。
  宝玉这时候也伤心坏了,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。他是真哭。
  袭人知道他别的事上还好,晴雯可是他的心尖尖,便一边推他一边劝:先别哭啊,等到太太消了气再想法子让晴雯回来就是了。还给宝玉指了一条路:去求老太太。宝玉说了一句:“这也罢了。”表示晴雯之事先放一边。
  咦,他想干什么?不是最在乎的是晴雯吗?看来他是有别的话要说。
  宝玉向袭人抛出了第一个问题:“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?又没外人走风的,这可奇怪,”问得好!王夫人审问四儿时,提的是他们私下里才开的玩笑,“同日生日就是夫妻。”说芳官曾挑唆宝玉要柳家的五儿,还点明这是前年他们去皇陵上时说的,连时间地点都说得一丝不差。可不就是出了内鬼?而以上提的这些事儿她袭人都在场,并且能跟王夫人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。若说谁是告密者,她就是最大的嫌疑。
  面对宝玉的兴师问罪,袭人搪塞道:“你有甚忌讳的,一时高兴了,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。我也曾使过眼色,也曾递过暗号,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,你反不觉。”
  宝玉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,不接她的茬儿,又质问她一句:那为什么太太单单不挑她和麝月秋纹的错?面对宝玉的步步紧逼,袭人此刻有点慌了,“心内一动,低头半日,无可回答,”,勉强笑着说,说不定是太太这会忙得顾不上,回头还要找我们的事呢!
  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  这回轮到宝玉冷笑了,挖苦她道:“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,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,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!……”之后干脆扯下了袭人的遮羞布,直接道出了那两个丫头被撵的真实原因:“只是芳官尚小,过于伶俐些,未免倚强压倒了人,惹人厌。四儿是我误了他,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,叫上来作些细活,未免夺占了地位,故有今日。……”宝玉说出这一段往事,袭人无言以对。回忆一下:袭人对四儿,肯定没好感,但是对芳官一开始其实是不设防的,还教她给宝玉吹汤,但是芳官后来的各种表现实在令人没法放心。袭人没法抵赖了,只能是“因叹道:天知道罢了。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,白哭一会子也无益。倒是养着精神,等老太太喜欢时,回明白了再要他是正理。”又一次把话题引致晴雯身上,转移宝玉的注意力。
  在这一节,袭人的态度似有似无,很费琢磨。袭人确实在王夫人面前告过密,但是仅限于四儿和芳官,这二人被撵,袭人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。而晴雯之去与袭人无干,晴雯是老太太的人,袭人不敢轻易下手,在这一点上,宝玉心如明镜,否则他才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呢。
  也正因如此,袭人在宝玉把晴雯拿海棠花作比时,嘴才那么硬:那晴雯算什么东西,她再好,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!不像刚才提及四儿和芳官时那么心虚了。话说得恶毒露骨,实在与她平日善良嘴拙的形象判若两人。
  不过袭人毕竟是袭人,她擅长的不是斗狠,是化百炼钢为绕指柔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她马上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:想必,是我要死了……宝玉立马中计:算了不说了,别刚走了三个,又搭上一个。
  这正中袭人下怀,暗喜。
  宝玉自我宽慰道:从此之后就当她们三个都死了,也省得我挂念了。以前也不是没死过人,我也没怎么样不是?
  虽说是无奈之语,也泄露出纨绔本色,他们会为一朵花的凋谢哭半天,对于身边人因他历经的劫难却袖手旁观。不是他们心硬,是他们对于人生的艰难无从体会,不知道命运的转折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,自然不会有共情产生。非要等到哪一天轮到自己时,痛苦才会令他洗礼重生。金钏曾因他而死,他随便找个地方撮土为香,拜了拜就心安理得了,愧疚指数低得可怕。
  说归说,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,宝玉又反过来求袭人:能不能把晴雯的东西给她送点出去,看在你们相处一场的份上?
  终于,袭人笑了:你也太瞧不起人了!放心,我会安排给她送去的。你忘了?我是出了名的大贤人啊。
  宝玉连忙对袭人“陪笑抚慰一时”,倒像是自己欠了袭人什么似的,竟把把兴师问罪的起因给忘了,什么四儿五儿,芳官臭官,早忘到爪哇国去了。
  袭人轻轻巧巧,化不利为有利,还倒打一耙,让宝玉莫名其妙欠了她一个人情。
  不论智商情商,袭人都吃定了他。
  六、终于失去她
 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,他是心甘情愿的。
  对她耍的那些心计,他并非完全不知,却愣是不肯明说她半句不好。这种密密匝匝牢不可破的感情,类似于亲情,亲情的本质就是不讲理,谁会跟自己的亲人一直记仇计较?
  就像他用灵魂爱着黛玉的同时,他现实里最重要的一块地方,已经被袭人牢牢占据。他知道自己没有谁都可以,独独不能没有她,他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自己该怎么过。身边的人一个个消遁,似乎只有她,会永远站在他身后,劝解着,呵护着,催促着,约束着——占有着他生命的一部分。
  然而,命运无常,当大厦倾、猢狲散,自保尚无力,更妄谈其他。八十回以后,只知道袭人是跟了蒋玉菡,具体过程无考。敞开了想,以宝玉同蒋玉菡的交情,焉知不是宝玉在大难来临无法自保之日,把心爱的女人托付给了自己的朋友?
  书里从一开始就交代了袭人的“痴处”:服侍贾母时,心里眼里只有贾母一个;跟宝玉时,心里眼里又只有宝玉一个。这是曹公留下的一个伏笔:等到嫁了蒋玉菡,心里眼里也自然只有蒋玉菡一个了。袭人不是鸳鸯,性子没有那么烈,一样的事情放在鸳鸯面前,是“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”的决绝,换了袭人就是妥协。她是现实主义者,是活在当下的人,不会为了过去就寻死觅活,回忆会令她伤心落泪,擦干眼泪,她还要爱护如今自己身边的人。更何况论个性,蒋玉菡应属食草男系列,是个护花惜花之人,袭人跟了他,也不会受委屈。
  袭人的花签是桃花,上题“武陵别景”,莫非他们最后还真找了个类似武陵世外桃源的地方躲起来隐居了?又说“桃红又是一年春”,似乎他们过的还很不赖,别说,以袭人的秉性心计,这一点她真能做得到。
  这样的女子能说她不好么?外界的道德评判往往会流于肤浅,缺点换个角度看就是优点:低微的出身令她没有机会念书识字,然而 “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”,打小的历练令她拥有了一种世俗的智慧;爱唠叨的本质是爱操心,那种琐碎的温暖,是一种异于阳春白雪的家常之美;细挑身材容长脸儿, 她的长相也仅属于中上之列,并不十分出众,却自有一种“天生成百媚娇”的女人味儿,连薛蟠都说她是宝贝。
  只有和她共度过的人,才最有发言权,这就是了:“堪羡优伶有福,谁知公子无缘。”这不是讽刺,是感叹。在失掉她之后,宝玉远远地怅惘,终生对她念念不忘。
  她最终占有的,是他的回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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